周六 晴
今天稍微有点感慨,他应该是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家人之外唯一一个读对了我名字的人。
江行的读音其实是江hang(二声),而不是江xing。祖父说取这个读音是有原因的,他说行作为数学术语是矩阵中的横排,作为量词则是用来计量排成直排的东西,他希望我能做个正直的人。
不过几乎所有人看到我名字的第一眼就会脱口而出江行,这个字用作人名的话,他人第一反应肯定是读作行走的行。我曾经试着纠正过,但收效甚微,索性就不纠正了,上高中起我已经不会再告诉别人他们其实没读对我的名字了。反正不管是hang还是xing终归是同一个字。
但是今天却出现了一个读对了我的名字的人,着实有些意外。
先前就听说会有几个明星到我们学校来录制节目,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但我没想到能在今天伯伯办的饭局上见到他。
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真的很漂亮,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比所有人都要好看,声音都很好听(带点京腔),还很有礼貌。
他来的时候我正在补今天的笔记,他一来我下意识地合上了笔记本。他先是跟我打了声招呼,然后看了看我写在笔记本封面上的名字,接着对我说,欸,小朋友你的名字是读江行还是江杭啊。我真没想到他会问我这个问题,我以为他要跟其他人一样毫不犹豫地叫我江xing,我愣了一会才告诉他,是读江杭。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我说不清究竟是何种感觉,它若隐若现,不过它的确存在。像是一些反应并不明显的化学实验,虽然并不明显但是确实存在反应,例如盐酸与氢氧化钠的反应,肉眼发现不了,需要其它事物佐证。
回家后我对着题册难得走神,反应过来时鹿晗两个字已经整整齐齐地跃然纸上,这两个字在周围的化学方程式跟推算公式里显得尤其突兀与格格不入。就像消灭罪证一般,我将写上他名字的那一页翻了过去。明明我可以将那两个字划去的,划去的话保险得多,但是我只是将草稿本翻页,原因暂时不明。
说起来我不止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在我上初中时就有班里的女生在说这个名字,但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意过。简而言之,他的名字跟他本人是相配的,鹿的可爱与清晨的清新。
今天好像写了很多关于他的事,就先到这里。
周四 晴
今天他从隔壁班过来跟我们班借笔记(隔壁班是明星班),不知道是谁跟他提议借班长的笔记,然后在一群人的推推搡搡下我拿着自己的笔记走到了门口,我走到门口看见他的时候才知道来借笔记的是他。
他接过笔记,然后在一群同学的注视之下对我说了一声,谢谢你噢,江行(读音是对的)。他居然还记得我,这完全在我意料之外。我们班的同学也很惊讶,不知道是因为现在才发现他们叫错了我的名字还是因为他认识我。
他把笔记本还回来时顺带着给我塞了一罐可乐,笑得很可爱。
也因为那本笔记,今天是和他一起走夜路回的宿舍,心情有点微妙,他应该不知道在我们学校两个人一起走夜路代表谈恋爱这件事。原本想告诉他的,不过到途中突然间就不想告诉他了,不知道也没有什么问题。
据我所知,不少人都想跟他一起走夜路,他们又是弹吉他唱歌又是送早餐送夜宵的,就为了跟他走那段回宿舍的路。结果我靠着一本笔记坐收了渔翁之利,意料之外达成帕累托最优。
自从上次在饭局上见到他后我借着互联网了解了一下他,互联网的优势,只要一个搜索引擎就能让你了解一个人绝大部分的生平事迹。于是我勉强知道了他的一些个人信息。
北京人,90年生,高中毕业后前往韩国留学,留学期间被星探发掘,然后成为韩国最大娱乐公司的练习生,12年出道,14年归国。当然这些我时常听别人提起,我最惊讶的其实是他的年龄,他居然比我大了将近10岁,他的相貌看起来跟个高中生没什么区别,他就像是停留在18岁。
除此之外,我发现作为一个大多数时间活在镜头中的公众人物,他其实不上镜。照片和视频里的他即使怎么耀眼也比不上他本人,他本人真的很有灵气,镜头拍不出他的灵气。如果要排序的话,应该是真人大于视频大于照片。
而且他比我想象中里要活泼得多(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躲递过来的话筒,我一直以为他挺安静腼腆),他很容易就能和人混熟,跟人相处时也没有架子。
他大概有点多动症,走路晃过来晃过去的,不过还是很可爱,说不出理由的可爱。我以前没觉得哪个男生可爱过,他真的是个例外。今天一起走夜路的时候他还小声地唱了歌,唱完又笑着问我唱得怎么样。很好,我实话实说,他只是笑,不知道相信了没有。
他的笑很有感染力,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这样的感觉,至少我看见他笑的时候我也会跟着他一起笑,原因仍然不明,姑且当作是他对别人的吸引力吧。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周三 多云
他身上有一种奇妙的矛盾感。
他长得很漂亮,甚至比一些女生还要漂亮(不少人也这么说),但他的性格还是很爷们的,爷们的同时又很可爱。我没在别人身上见到过这种矛盾感,这两种看似不可共存的特质在他身上却得到了巧妙的糅合。不过他不喜欢别人说他漂亮,说可爱他可能也不太喜欢,所以这即使是夸奖我也不会在他面前这么说的。
我想他不喜欢别人这么说他的原因应该是他被一些人抓着这点诟病。
这不对。
首先以貌取人本身就是一种大错特错的行为,外貌由基因决定,外貌什么样是他无法左右的。其次再说那些人只看他的外貌就说他娘,这里又有两个问题,为什么长得漂亮就要被说成娘呢?为什么要说他娘呢?
没有规定男人就不能长得漂亮,难道只有长得五大三粗的才能算是男人?同理也没有规定说男人不能化妆(也有人因为他化妆说他娘),并不是女人才能化妆,这种事是每个人自己的自由(当然他化妆大多数时候是职业要求)。一直抓着这点诟病的人,我认为主要是看到他人光鲜亮丽产生的嫉妒心作祟,同时也可能是对于性别的认知过于根深蒂固。男人不一定就要阳刚,女人不一定就要阴柔。
然后将娘这个字作为对男性的侮辱,这从某种意义来说是一种性别歧视。为什么像女性就是侮辱?这些人潜意识中认为女性地位低于男性。无论如何拿这个字作为侮辱其他人的形容词都是没有道理的。
今天在食堂的时候我们班一个男生坐我斜对面,刚好看到他,那个男生背地里说他娘,我直接把他的汤打翻了,他猝不及防地被泼了一身。因为我的动作太过于刻意了,那碗汤放在我斜前方,不是无意中可以打翻的位置。
跟我坐一桌的男生应该都看到了我是伸手掀翻了那碗汤的,我直接跟那个男生道了歉,没说不是故意的,当然实际上我的确是故意的。
当时我有点冲动,我甚至没多想就掀翻了那个男生的碗,并且还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但是现在想起来我却发现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为了他生气?这声侮辱没有损害到我一丝一毫的利益,我为什么会生气?是为了他。可为什么要为了他生气?暂时无法找到合适的解释。
今晚又跟他一起走夜路回宿舍。在路上他问我今天有没有做点什么不一样的事情。我心里想着我为了你掀了另一个人的汤,不过自然没有说出口,一说他可能就要以为我是在欺负人了。我只是说没做什么,每天做的事都差不多,看书做题。
然后他点了点头,又笑得很可爱,问我以后想考什么大学。
我父母的意向是送我去英国留学,可他这么一问,我鬼使神差地回答说北京的大学吧。北京也挺好的,我由衷地想。
周四 中雨
今天他走错了教室,原本是要到隔壁班去的却来了我们班。他踏进我们班教室的时候还迷茫地张望了一下,然后才颇为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走错教室了,接着捂脸笑着跑走了。
整个班都笑起来,我也跟着笑。太可爱了(我好像总是说他可爱)。
我觉得他可能是有点路痴,我经常能在学校里头遇见不知道该往哪儿走的他。每次每次他都要跟我说他马上就记住学校里所有地方,以后就不会迷路了,我表面赞同,心想要是他一直迷路,那么我也愿意一直给他带路,所以不记得也没关系。给他带路也能让我觉得很开心。
今晚下起了雨,不大不小,一时半会停不了的那种雨。一下课我走出教室就看出他站在隔壁班后门门口,看着外面的雨,有点忧愁的样子。应该是没带伞吧,我想。
一群人围在他身旁,看起来蠢蠢欲动,很快有个男生对他说,要不我们一起回去吧,我有伞。他有点犹豫要不要答应那个男生,这时我走过去,跟那个男生说我已经和他约好一起回去了。然后我拉着他离开了拥挤的走廊。
其实我根本没跟他约好一起回去。我只是不想他跟别人一起走夜路。
我这把伞有点小,勉勉强强能遮住两个人。走了一小段路后我才发现他的肩膀还暴露在外面,在那一刻我突然福至心灵,用手揽住他的肩让他朝我这边靠了靠。他应该有点意外,不过并没有反对这么做。这样的动作实际上有些过度亲密了(我没对其他男生这么做过这个动作),但是我就是这么做了。
而且在今晚我又发现了他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他身上有一股香味,具体是什么样的味道我不好描述,但这种香味在土腥味中显得格外明显。我不确定这是香水带来的香味或者是所谓的体香(我更偏向于后者,他总是特别一点的),兴许有机会可以问问他。
周三 晴
今天又有一个发现,他很怕痒。
他偶尔会来我们班串班,和我们班一个男生熟了以后,那个家伙挠他痒痒,他会像猫一样躲着,真的太可爱了。他一点架子都没有,跟我们相处的时候不像个万众瞩目的明星,反而是像个日常相处的同学一样。
他不会发火,脾气很好(说实在的,我也想象不到他发火是什么样子),饶了那个偷袭挠他的,当然,他饶过了,我饶不过,那家伙最后被我收拾了。
被我收拾的那个男生有些愤愤不平,跟我说,班长,不就是欺负了一下你老婆嘛,这么整兄弟至于吗。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老婆是指他。
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问那个男生你瞎说什么呢。他又说,在我们学校两个人一起走夜路的多半是小情侣,你们俩这一起走夜路这么长时间了,我们当然认为你俩在拍拖啦,好了好了好了,班长我开玩笑的,你手下留情。
他这段话让我的心情又变得微妙起来。
这样的玩笑其实经常有,玩笑的对象男女不限,不过也都是嘴上说着玩玩而已,没有人会当真(主要因为这种事情也不会因为随便说说就成真)。我可以说从小学起就有人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向来不会在意这类玩笑。
不过这次的玩笑让我非常在意。
应该怎么说呢,我竟然觉得有点高兴,可能是因为只要跟他有关系的话,任何事我都会觉得高兴。一看到他,如同看到暖阳春日。这样是正常的吗?或者说,这样是正确的吗?
我还在寻找答案。
周五 多云
我决定将这样的感情的起因先归结于重复曝光效应。
在没有伴随负面感受的前提下,一个人在自己眼前出现次数越多,越容易对他产生偏好和喜爱。他的出现不会伴随任何负面感受,反而是伴随正面感受。所以我对他产生这样的心理效应再合理不过。
原本我是想这么解释的。
奈何重复曝光效应足以解释表层,但不能解释深层。
在我生活中有太多满足这个心理效应产生的前提条件的人,然而真正让我产生偏好和喜爱的却只有他一人。况且喜爱分为多种,对朋友、对恋人、对家人,以及对周围的任何人,我对他的喜爱应该归到那一类?
我了解自己,当我想到要好的朋友,想到尊敬的师长,甚至是想到家人时都不会像想到他时一样高兴,这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情绪,就像是非条件反射。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对他的喜爱是否能归类到对恋人的喜爱中?应该能吧。
见到他而感到高兴,听到别人侮辱他而感到恼怒,想要尽可能地靠近他,在纸上慎重地写下他的名字,我认为这些举措是心动的附加产品。之前我一直没有为我那些反常行为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但现在这个理由已经浮出水面。倘若加上一个喜欢的前缀,那么一些再不合常理的行为都能得到解释。毕竟喜欢本就没有逻辑可言。
今天得出这个结论时让我自己也惊讶了一番。我一直知道有同性恋群体的存在,不过我并没有在现实生活中接触过这样的人。同性恋不是疾病,也不是生物缺陷,现代生物学家将同性恋视为一种重要的进化推动力,在人类与其它动物群落中均存在同性恋现象。在中国大约每40-60人会出现一个同性恋,比例并不低。
在遇见他之前我没有想过我也会是其中一员。
我有个问题,有先天异性恋后天变成同性恋者的例子吗?是有可能的吧,概率论是宇宙的无上法则。
但是我还有一件事需要确定,我对他的感情真的是喜欢吗?我对他有可能只是崇拜或者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吗?我想多给自己一点时间,时间会告诉我,我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他是不是真的是我想要的。
我会等待时间给出答案。
周四 晴
录制要快结束,这意味着他快要离开我。我仍未得到时间给我的答案,截止目前来看,我感觉我还是喜欢他,这喜欢仍然不清不楚,我可能还是沉浸在被这种类似恋爱的感情冲昏头脑的阶段。
但我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至少他还没发现任何的异样。在他印象里我还是个善良的小弟弟,那么我就再当几年的小弟弟吧。
他很喜欢踢足球,和我说过有机会一起踢球,他应该是随口一说吧,不过我真的信了。
他连叫人都很可爱,叫我的时候都是叫的小行,其实除了我家里人之外就没有人这么叫我了。当然,他做什么事都很可爱。
离别难免伤感,但我认为我和他的离别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离别。我会把录制结束后当作是对自己的观察期,我希望在这段不知何时结束的观察期里,我能想明白这究竟是错觉还是真实。
至于为什么要在录制结束后才是观察期,我想那是因为他本身对于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干扰因素,我先要隔离一切干扰因素,然后才能够得出与现实最为接近的结论。
周三 晴
我想我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喜欢他,而且他就是我想要的那一个人。
我想他就是我的欧式几何。欧式几何通过有限的公理来证明所有的“真命题”,它能够将所有的所有都归结到五条简洁的公理中。他也是如此,他是复杂世界里的纯粹。在欧式几何中两点之间能够连线,两线能够相交,我想这就像是我跟他的相遇,目眩神迷又始料未及。
我想问题是很简单,确定喜欢了,我就上,有人嘲笑我不切实际的话,没有关系,因为我也嘲笑他们太切实际,年轻,总要为自己要的东西努力一下,既然如此,我不会怕失败,第一次失败,不代表第二次失败,以此同推,希尔伯特几何基础,连证明SSS都花了无数功夫,鹿晗,我已经做好付出无数无数功夫的准备了。
我不会怕他不喜欢我,如果没有足够的论据来证明一个事件的概率大于另一个事件的概率,那么可以认为这两个事件的概率值相等;同理,没有足够的论据能证明他不会喜欢我的概率大于他会喜欢我的概率,所以这两种可能的概率值相等,二分之一与二分之一,我不见得会输。
我已经不怕年龄与性别的阻碍,所以我不会输在这二分之一的可能性上。0.5与我遇见他的概率相比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既然我遇见他这件事能够发生,那么我也有让这0.5变为现实的自信。
目前喜欢和悸动都是我单方面的。歌德说过,我爱你,与你无关。这几年我只会安静地喜欢他,我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我不希望他因为我的喜欢产生任何麻烦。要是我的喜欢使他产生困扰,那是我不愿看到的事。
当然他有拒绝我的权利,不过这不影响我有追求他的权利。只要他将来明白地和我谈话,告诉我我与他之间绝无可能,我会安静地放弃。在那之前,我都不会做出放弃的决定。
我跟他说过,江行的行也能是左灯右行的行。
左灯右行可能会没有退路,但我不要退路。
——江行日记节选
“学长要看我的日记吗?”
“?我为什么要看你的日记,我没有看别人隐私的爱好。”
“就是最近不是有个什么挑战,给对象看自己的日记这样的吗?”
“?我怎么不知道。”
“所以学长要看吗,你就不好奇吗?”
“我好奇什么,我才不看,我怕我在你日记里看到你初恋小姑娘什么的,不太好吧。”
“学长你什么时候成小姑娘了?”
“……?你今晚就睡沙发真的。”
Fin.